
潮新闻客户端 文韵平
如果没被喜剧作品《技能五子棋》笑到拍桌,可能你已经和当下的年轻人隔了一个银河系。
这个从综艺节目《喜人奇妙夜2》里杀出来的“野生”作品,单纯地只图观众一乐,不讲武德、不搞升华,却赢得满堂彩。与之相对应的,是另一些喜剧作品正因“话题沉重”“喜头悲尾”被观众吐槽。这些炸出了今年喜剧圈最热闹的争论——喜剧到底要不要“大底”?
什么是“底”?简单说,就是喜剧的“结尾大招”,以往被视为作品格调的保证、才华的认证。所谓“大底”,听起来像某种华丽的收尾动作,结尾一转、泪点齐飞,观众感动到鼓掌。而现在,这套戏路似乎不灵了。观众开始厌倦被“教育”,他们只想笑,不想被“拯救”。喜剧,似乎回到了它最原始的命题:你到底让我笑没?
笑完必须留下点什么吗
先聊聊喜剧创作的“叙事依赖症”。
小品艺术“领笑”华语市场几十年,让观众习惯了“开端—发展—高潮—结局”这一叙事模型。这种模型虽确保了叙事的完整性,却也可能扼杀喜剧的即兴和灵动。
《技能五子棋》本来完全可以上价值,追问“下棋不赢图个啥?”但它偏偏用一堆离谱技能和脱线节奏疯狂输出,最后在一片混乱中戛然而止。而另外一个走红的作品《安可》,讲的是旧情人在演唱会重逢,靠陌生人的神助攻和好。它的“底”很小,不过是陌生人的一点暖意,却照样让人心甘情愿点赞。
这两个作品告诉我们:喜剧创作的驱动力,不是完成一个“完美结构”,而是持续制造快乐与意外。它们的意义不在于单个作品的流传,而在于不断打破套路、反叛逻辑,为喜剧世界持续“供氧”。
观众到底在嫌弃什么
接下来,话筒递给“四士同堂”组合——喜剧综艺里的当红炸子鸡。
去年,他们靠作品《八十一难》“封神”,以沙僧视角打开《西游记》,好笑之余,又暖又深刻,“大底”令人惊艳。今年,《救舅大状师》现场票数不低,却在网上被怼“不好笑”“为底而底”。
在主创王建华看来,《八十一难》和《救舅大状师》有一个互文的表达:“隋三藏”本来想终一生渡世人,但他后来发现,终一世渡一人也是一样的;清朝状师陈梦吉本以为打官司救一个人,但他后来才明白,他要救的是世人。
可他没想到,这届观众不买单了——代入“职场小透明”沙僧,能获得温暖的结局;但代入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的贫苦老百姓……哎,只剩下心塞。
也许,大家反感的并不是“价值”,而是“强上价值”;抵触的也不是“悲”,而是“硬悲”。当创作者的表达欲,压倒了观众“我就想笑一下”的基本需求,喜剧就悄悄变了味。
想想看,上了一周的班,好不容易卸下工作的重担,就想放松放松,只想图个乐,你却给我“上大底”,结果看了个寂寞,既不好笑也不好哭,徒留一地尴尬和鸡皮疙瘩,我看它干啥?或者看了个悲剧结尾,还得思考人生……你说,是该笑还是该缴税?那感觉就像加班时被老板发来励志语录——谢谢,我更累了。
说到底,观众不是不讲艺术,只是太懂生活。笑一笑,才是他们的“精神快充”。谁还想被硬拉进“意义的怀抱”里苦吟一宿?
喜剧,真的适合拿来比赛吗
“喜剧比到后面就是会不好笑的啊!”喜剧演员土豆和吕严的这句大实话,点出了喜剧综艺的魔幻现实。
确实,当喜剧成了竞技项目,笑声就变成了KPI。
这几年,《一年一度喜剧大赛》《喜人奇妙夜》等喜剧综艺,把漫才、音乐剧、木偶戏、小丑戏等多种喜剧形式带进更广阔的受众场域。观众看得眼花缭乱,新鲜感爆棚。
但淘汰机制是一把双刃剑。它逼出了效率与创意,催生了《笑吧!皮奥莱维奇》这样考验观众知识储备的精致作品,也让《时间都去哪了》对刷手机焦虑的讽刺深入人心。但它同时也窄化了创作的多样性。评分机制在无形中完成了一种类型筛选——“有大底”、结构稳的作品更易晋级。当“赢”变得比“让人笑”重要,喜剧的灵魂——快乐,反而被悄悄异化。
再加上,喜剧审美本就很私人,传播还得分圈层。当内部梗、城市梗满天飞,北上广深笑到跺脚,小镇青年可能一脸懵。赛制,不该是创作的束缚。
没有“大底”的作品,未必浅薄;有“大底”的作品,也未必高明。关键在于,它能不能让人由衷地笑出声。
喜剧的光谱有多宽
北京大学戴锦华教授曾说,喜剧覆盖了一个非常宽泛的光谱,它可以是“匕首投枪”,也可以是温柔拥抱。从果戈里“笑你们自己”的犀利,到阿里斯托芬的针砭时弊,抑或是马三立先生那耐嚼的幽默——每一种,都该有它的位置。
“底”不该是创作者肩上的KPI,也不是教育观众的课后小结。在这个谁也取悦不了所有人的时代,喜剧人或许该从“必须有个大底”的思维中解放出来,回归一个根本命题:我们怎么让人笑?
这个时代的喜剧,不妨轻一点、松一点。观众不缺道理,缺的是笑。
从《虎口遐想》到《主角与配角》,能穿越时间的喜剧,从不困在“有底无底”的争论里。它们的共通点不是响亮的结尾,而是扎根真实的人性,是高于技巧的真诚。
喜剧是目的,不是手段。有时候,无招,胜有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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