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征宇
影片《关于约会的一切》海报
意大利导演保罗·杰诺维塞以敏锐的洞察力著称，总能在电影有限的时长中精准捕捉人性的幽微复杂，对具有普适意义的话题展开深度探讨。2018年，他因在《完美陌生人》中深刻呈现婚姻信任危机引发广泛争议，该片已被很多影迷奉为经典。近期登陆国内影院的其新作《关于约会的一切》，将男女的情感世界作为探索的焦点——两个人，一间房，一晚。“配置”如此简单，却又精准细致地剖开了现代亲密关系的肌理。作为第27届上海国际电影节“意大利新片单元”的开幕影片，此片拿下豆瓣8.1的高分，其强大的艺术感染力可见一斑。
故事男主角皮埃罗是一位离异的高中教师，有一个女儿；女主角拉拉则是一名刚结束恋情的家具修复师。两个人在酒吧邂逅后，将首次约会地点定在拉拉家中。失败的婚姻和失恋的创伤，让两人既渴望得到爱，又害怕被对方看穿；既忐忑不安又无比憧憬，复杂的心思，被导演以拟人化手法具象化：皮埃罗与拉拉的脑中，理性、感性、纯真、冲动等不同人格化身“男人帮”和“闺蜜团”，在约会时展开话语权的激烈争夺。抽象的内心活动转化为可视的戏剧冲突，精准捕捉了现代人在亲密关系中的微妙心理，呈现出“天雷勾地火”般的激烈碰撞。
整部电影洋溢着喜感，细腻又真挚。时长九十多分钟的影片，结构很“戏剧化”。嵌入的古典乐，给作品增添艺术韵味的同时，消除了影像转场和故事剪切的生硬和突兀，使叙述更加丝滑有层次。
在全片尚未切入画面的时候，一段欢乐活泼的古典乐《溜冰圆舞曲》便钻入耳中，似在暗示即将约会的双方，心头那只小鹿已欣然腾跃。这首曲子出自享有“法国圆舞曲之王”美誉的作曲家埃米尔·瓦尔德退费尔。作曲家巧妙地将圆舞曲的旋律与溜冰的场景融为一体，呈现出轻松流畅的节奏和优美的旋律，如开门见山的点题，奠定了影片生动有趣的基调。
当男主角在楼下摁响门铃时，拉拉正被脑中的四个小人驱使着，为即将到来的约会挑服饰，调配适合的灯光。房间中忽明忽暗的灯光随着《跳圆舞曲的小猫》的节奏快速闪烁。这是美国作曲家安德森的作品。拟人化的手法，生动诙谐地描写了小猫在舞会上跳舞的场景。楼下稳定心绪的男主角抬头望向窗户透出明暗快闪的灯光，心情复杂。冲动型人格轻笑：“这是摩斯密码？”
进餐时，二人玩着想象对面的人越来越年轻的游戏。他们表面深情对望，脑中已出戏。明明走神看脱落的墙皮，说出口的话却是“你小时候挺安静”。背景乐来自法国作曲家德利布的芭蕾舞剧《葛蓓莉娅》中的选段。木管吹出的断音，给人一种蹑手蹑脚和小心翼翼的神秘感。这个乐段来自第二幕——斯万尼尔达和她的朋友们小心翼翼潜入葛贝留斯博士阴森森的房子，就好像男女主角试图从对面坐着的人的脸部表情看到对方的内心。拉拉起身去拿面包，背景乐很快切换到安德森的管弦乐作品《乒乒乓乓》，男人帮和闺蜜团，各自展开讨论会。烦乱的心思，如音乐节奏一样乒乒乓乓。
约会继续，拉拉听到皮埃罗接听女儿电话时流露“朋友式”的贴心，对他毫不掩饰地给予夸赞。在罗西尼歌剧《贼鹊》的序曲中，皮埃罗想从脑中拈出一句精确的话回答，这时男人帮的小人快速抽拉一只只抽屉，寻找合适的词语。终于，皮埃罗吐出：这样……更省事。拉拉追问，更省事，怎么说？沉思片刻，两个人同时说出：这样避免效率低下。在作曲家德利布芭蕾舞剧《西尔维亚》的优美轻快的“拨弦变奏”中，他们俩越聊越投入，以至于，毫无顾虑地向对方袒露曾经的伤疤。
情感升温，出现了《时辰之舞》。这首乐曲出自意大利作曲家阿米尔卡雷·彭奇埃利四幕歌剧《歌女乔康达》，是第三幕中一段独立的芭蕾舞音乐。欢快的节奏与歌剧整体的悲剧基调形成强烈反差，暗示了“时间流逝下的命运无常”。“戏中戏”的隐喻，既服务于电影的戏剧张力，也展现了导演对音乐运用的精妙把控。
影片中，男女主角的心思有多复杂，配乐就有多精彩。即便许多较为冷门，也没关系，都是“一回生、两回熟”。就如皮埃罗，在告别拉拉后，又鼓起勇气摁响门铃。拉近关系最大的障碍，不在对方，而在自己内心的权衡取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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