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场肃穆的葬礼，竟成了某些人弹冠相庆的派对。这话说出来可能有点刺耳，但却是刚刚发生过的，最真实也最荒诞的一幕。物理学泰斗杨振宁先生的讣告，仿佛成了赛博世界里的一声发令枪，枪声一落，一群早就磨亮了键盘、憋足了劲儿的“网络判官”们，便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，从互联网的四面八方汹涌而至。他们此行的目的并非悼念，而是一场早就排练好的围猎，目标直指那位刚刚失去丈夫的女性——翁帆。
风暴的眼，是一份被反复烹炒了无数遍的“遗产分配”剧本。这个故事编得那叫一个有鼻子有眼，细节丰富到仿佛作者本人就坐在律师旁边做会议纪要。故事里，杨老先生一生积累的巨额财富，分毫未留给陪伴他二十载春秋的翁帆，而是全部给了与前妻所生的三个孩子。留给翁帆的呢？仅仅是北京一处别墅的“居住权”。看见没，连产权的边儿都摸不着，这活脱脱就是一出现代版的“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，最后只换来一个荣誉称号”的悲情大戏。
这个剧本简直是网络世界里的“爆款制造机”，它精准地挠到了某些人内心最隐秘的痒处，完美迎合了他们对于“拜金女终将一无所有”的恶毒想象和幸灾乐祸。一时间，各种嘲讽、诅咒纷至沓来，仿佛翁帆二十年的青春与陪伴，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投资，而他们，则是洞悉一切的先知。
然而，现实世界最擅长的事情，就是给这些自以为是的剧本一记响亮的耳光。这碗馊得不能再馊的冷饭，早在2017年，杨老的身边人就曾公开辟谣，用“纯属胡说八道”六个大字，将这份谣言钉死在了耻辱柱上。可那又怎样？在流量为王的时代，事实的真相远不如一个能挑动情绪的故事来得重要。人们宁愿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，这种现象，被称作“确认偏误”，即我们倾向于寻找那些能支撑我们既有观点的信息，而忽略那些与之相悖的证据。于是，这份早已被证伪的谣言，便如同打不死的小强，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被拉出来游街示众一次。
如果说散播遗产谣言还只是开胃小菜，那么接下来对翁帆本人赤裸裸的人格羞辱，则彻底撕下了文明的外衣。有位流量博主，上蹿下跳，迫不及待地给这段长达二十年的婚姻下了判词——“任务完成”。那轻佻的语气，那字里行间掩饰不住的“你看你果然啥也没捞着，我好爽”的酸腐味儿，隔着屏幕都能熏人一个跟头。更甚者，直接用“未亡人”这种带有诅咒意味的词汇，断言她下半辈子只能守着空房子当活寡妇。评论区里，更是应者云集，无数人挥舞着道德的大棒，仿佛他们正在审判一个十恶不赦的女巫，而全然忘记了，他们攻击的对象，是一个刚刚失去挚爱、正沉浸在悲痛中的普通人。
这把衡量他人婚姻的尺子，到底是从哪儿来的？又为何充满了矛盾与双标？
放眼望去，大众对于“老夫少妻”的组合，态度向来是耐人寻味的。当导演张纪中与小他31岁的妻子杜星霖出现在公众视野时，网络上的口水几乎能将他们淹没，“心机女”“图他老，图他资源”的骂声不绝于耳。再往前推，传媒大亨默多克与邓文迪那段轰轰烈烈的婚姻，更是被民间编剧们演绎成了现代版的《甄嬛传》，每一个细节都被放在放大镜下，解读出无数的阴谋与算计。似乎在某些人的世界观里，只要一个年轻女性选择了一位年长且富有的伴侣，她的动机就必然是不纯的，她的爱情就必然是伪装的。
可有趣的是，当49岁的吴奇隆与32岁的刘诗诗喜结连理时，虽然同样存在17岁的年龄差，但舆论场在短暂的喧哗之后，很快就变成了一片祝福的海洋。为什么会这样？答案或许有些扎心：因为吴奇隆保养得当，外形上不属于传统意义上的“老头”，他们的组合，尚在大部分人的“审美舒适区”内。说白了，这把尺子根本没有固定的刻度，它完全是随着审判者们的主观感受而随意伸缩的。
这背后，其实隐藏着一个经典的社会心理学现象——“认知失调”。当一个人固有的信念（比如“婚姻就是一场等价交换的买卖”）与他观察到的现实（比如杨振宁与翁帆之间可能存在的、超越物质的精神之恋）发生激烈冲突时，他会感到一种强烈的不适和焦虑。为了缓解这种不适，他通常不会选择去反思和修正自己那套陈旧的价值观，反而会选择去攻击、否定甚至摧毁那个让他感到“不舒服”的现实。攻击翁帆，就是他们缓解自身“认知失装”最廉价、最便捷的方式。根据《中国网民网络安全感满意度调查报告》中的相关数据，网络谣言与网络暴力已成为困扰绝大多数网民的“心头大患”，其根源，正是这种个体偏见在群体情绪的煽动下，被无限放大所致。
时间，从不言语，却能给出所有问题的答案。二十年的光阴，足以让一个呱呱坠地的婴儿长大成人，也足以让一段感情的真伪水落石出。在过去无数的公开影像里，我们看到的是杨振宁与翁帆永远紧扣的十指，是翁帆望向丈夫时，那双无法伪装的、糅合了崇拜、爱慕与依赖的清澈眼眸。那不是演技，那是二十年三百六十五天的朝夕相处、灵魂共鸣，在岁月长河里沉淀下来的默契与深情。
所以，那些躲在键盘后面，用最恶毒的语言去揣度、去攻击一个刚刚失去伴侣的女性的人，他们捍卫的从来不是什么道德与正义。他们只是在借着一个公共事件的由头，向这个世界宣泄自己积压已久的不满、嫉妒与无能狂怒。他们把自己内心世界的贫瘠与肮脏，当作度量他人灵魂纯净与否的唯一标准，因为在他们的世界里，根本就不存在“纯粹”这回事。他们无法理解，自然就要摧毁。
所幸，平台的“天雷”最终还是劈了下来。带头造谣的账号被一键静音，数百个跟风起哄的账号也跟着吃了瓜落。这结局固然大快人心，让人有种恶人终有恶报的爽感。但这就像是割韭菜，割掉了一茬，只要土壤不变，很快又会长出新的一茬。封禁几个账号，删除几条评论，轻而易举。但想要清除人们心中那份根深蒂固的偏见、嫉妒与阴暗，却难如登天。
只要这世上还有人把婚姻当成一盘精打细算的生意，那任何一桩看似“不划算”的感情，就永远逃不过被钉上耻辱柱反复鞭尸的命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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