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国移动董事长杨杰谢幕:那年的车祸已经注定他后来的成功(中国移动董事长调整) 99xcs.com

1980年,杨杰考入了北京邮电学院无线电工程系。读书阶段,老师们对他们这一届学生说的最多的话就是:“你们看看人家77、78级,多么成熟……“

这番话,不是别人传说,而是杨杰2001年的时候,在巨大压力下,自己发出的感慨。

10月28日,当杨杰卸任中国移动董事长、党组书记,陈忠岳接任的新闻出来之后,如果要写一些媒体、其他自媒体所写不出来的东西,我所想到的,不只是杨杰,而是他们那一批杰出者,之所以崛起的原因。考虑来考虑去,最后的结论仍然普通寻常:个人能力(努力也是能力的一个细分)、时代机遇、得遇贵人——三者缺一不可。

青春也曾有迷茫(1984~1992)

1984年,杨杰毕业后,分配至太原市电信局。

无线电工程系毕业,显然意味着“技术出身”,22岁的杨杰主要的工作场所,自然就是交换机房了。谁让后来,在当上山西省电信总经理后,杨杰在讲话时说:实践经验是非常宝贵和值得珍惜的事情,大学毕业后到最基层锻炼一下很重要。

但这也是杨杰接近不惑之年时,才有的认知。至少在当时,正经的北邮本科大学毕业生,在太原市电信局做基层人员,还是个“三班倒”的技术人员,可能在普通人看来是值得羡慕的铁饭碗,但在这些人自己看来,或许并不是多美好的事。

1980年我国的大学录取,本科生专科生加起来,才20多万人,要比恢复高考后的前三次人数都低——这是因为随着高等教育规范化,录取更加严格了,1980年甚至首次使用预选制,也就是提前考一次,先刷掉了60%的人,只有40%的高中生有资格参加高考。这意味着,杨杰实打实是那个时代的精英教育模式的接受者之一。

因此,从客观事实看,可以说,杨杰在30岁之前,至少是没有怎么太多考虑仕途发展或者政治抱负——因为,他入党的时间,已经是31周岁,工作9年了。不管是大学时期,还是工作初期,以北邮在电信行业的知名度、正经本科大学生的优先度,杨杰其实都具备了早早入党的条件。

杨杰当时最大的爱好,如今的年轻人已经很少听闻:桥牌。

打桥牌,其实是那个时代,高级活动的一种。因为那个时候,我国蓝图的总设计师爱打桥牌,便是公开宣传的事情。在党的宣传稿件中,总设计师明确说,“能打桥牌证明头脑还好”、“唯独打桥牌的时候,我才什么都不想,专注在牌上,头脑能充分地休息。”

杨杰对桥牌的喜欢,确切说是达到了专业比赛水准的。用他自己的回忆来说,年轻时候,为了锻炼牌技,他骑着自行车去和牌友打牌,已经到了“风雨无阻”的热爱。在高智商的加持下,这个热爱当然也有个不错的结果:杨杰其实是山西省第一个“桥牌大师”。这不是一种戏称,而是中国桥牌协会正而八经的认证体系的核心称号。选手需通过参加全国性、区域性的官方赛事获得积分,达到规定分数后方可申请和授予。

杨杰是代表山西省,到北京参战后,达到了积分累积要求,进而获得该称号的。也可以说,杨杰最先展现出来的天赋、努力乃至成绩,不是在电信或者通信领域,而是在桥牌上。

这应该是杨杰年轻时候,也很自得其乐的一部分。他和人说,“战本命求天命命在已求,行小运行大运运在已行”。这既可以说桥牌,也可以说个人发展。只不过,越是到更重要的领导岗位上之后,杨杰越是不再和人谈及桥牌,而是用这句话来说个人事业和企业发展了。

对了,在接近40岁的时候,杨杰还说,他刚工作那会儿也觉得工作和生活很平淡,甚至想过,找机会调到电视台去做记者,他觉得那样很风光。用他自己的话说,“我也经历过迷茫期。”

话说回来,对绝大部分人而言,因为青春而迷茫,才是更普遍、更真实的情况。

福祸相随的五年(1992~1997)

对大部分公务员而言,“入党”和“提干”,是两个紧密关联的词;这不是时代特征,而是建国以后的持久规则,杨杰也不可能例外。

通信行业的主流观点是,我国邮电系统政企分离的时间点,是1998年信息产业部的挂牌成立,和1999年2月国务院的《中国电信改革方案》,鲜有人再提及1994年2月9日国务院办公厅发布的《关于印发邮电部职能配置、内设机构和人员编制方案的通知》——其实这份文件,才是对一大批后来的电信运营商领导们,至关重要的文件。

这份文件中有两个重要要求,都事关杨杰的个人发展。第一个是要求各省邮电管理局启动机构改革(为未来的电信业政企分离做准备),其中就包括了设立负责电信业务管理的电信处;第二个则是要求省级管理机构“吸纳懂技术、会管理的复合型人才”。

而在这之前,邮电部已经在“技术干部年轻化”,专业对口大学生尽快走上领导岗位,不仅成为政策导向,甚至成为当时的政策倾斜。

1992年,31周岁的杨杰入党,随后开始被重用和提拔。1994年2月,山西省邮电管理局启动机构改革,设立电信处。不久,杨杰从大同电信局调任至省局,升任电信处副处长。

这就是所谓的“时代机遇”。没有电信处,就没有这个岗位,没有人才政策倾斜,32岁的杨杰就不会升得这么快。

从后来的发展看,这只能说是“时代机遇”对这个努力的年轻人的第一次眷顾和垂青。后续,杨杰自身的转变,将使他在向着中国通信产业举足轻重之人的征途前行时,拥有“足够能接下未来的强大能力“。

仅过了一年,1995年,杨杰再次升职,从副处长调任晋中地区邮电局局长,如此年轻就担任了一个地区(相当于地级市)邮电局的一把手,显然是具备了“春风得意马蹄疾”的特征了。此时的杨杰还不到33岁用他自己的话说:第一次开会,满屋子的中层以上管理干部,基本都比自己岁数大。

(注:1999年9月,晋中地区撤销,设立晋中地级市,这个变化导致了我在查询资料的时候,困难重重——因为甚至有些我询问的当地朋友,甚至都感觉晋中地区是个很遥远的词)

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,杨杰逐渐形成了工作中面带微笑的风格。

《老子》有云:福兮祸之所倚,祸兮福之所伏。这句话用在杨杰身上,不说是贴切,简直如同定制。

就在这位年仅33岁的局长到岗后不久,杨杰前往郊县调研发生车祸。后来杨杰回忆这次车祸时说,具体怎么回事他不知道,因为他醒来的时候,已经是躺在医院里了。医生告诉他家人,他是从死亡线上晃荡回来了。而开车司机的解释是,为了躲避突然转向的农用三蹦子,车辆失控了。

尽管杨杰从来没有跟外界说过,他躺在病床上想了些什么。但从他出院后的转变来看,那时候的他,或许认真触及了“人应该如何度过一生”的思考。

就在他刚出院、伤口还没有愈合好的时候,又出了一件大事:农民工集体跑到晋中地区邮电局门口静坐讨要工钱了。

农民工、集体静坐、讨要工资,这三个词加在一起,足以毁掉任何一个地方上处级领导的所有前程。

事情的原委其实并不复杂:1.负责基建项目的两个下属收受承建商贿赂被查出来了;2.项目承建商拖延工期的同时,还拖欠了农民工的工钱。

农民工不理解也不懂这当中的商业逻辑,他们只是知道,这是给你邮电局盖的楼,工钱我就找你要。

杨杰后来说:那是他人生里第一次感受到“深深的无助”,甚至比走鬼门关一趟还无助。

当然,这也激发了他的斗志,也让他在工作上第一次显得决绝与雷霆,硬生生和承建商吵了十四个小时,解除了和承建商的合同,并且迅速第二天就找到了新的承建商进场干活儿。

绝大多数昂首挺胸面带微笑的成功者,背后其实有着各自的艰难时光。多年后,杨杰回忆此事时说:我当时是拍着胸脯给省局保证,第二年国庆节前这个通信枢纽楼能交工使用的。

八九不离十(1998~2002)

也就是担任晋中地区邮电局局长的这三年不到的时间里,经历了生死关和大事件的锤炼,让杨杰有了破茧成蝶的实质性的转变。

1998年,杨杰已经以山西省邮电管理局副局长的身份出现在媒体报道中,由此,他应该是1997年底~1998年初,获得了提升。做为新晋,杨杰的排名在局长刘作师、刘永斌、张天九、李云等人之后。而后,前文提到的信息产业部成立,以及次年的2月《中国电信改革方案》出炉。在1997年邮政和电信系统分家之后,电信管理局和电信业务政企分离的时代,也紧跟着到来了。

杨杰作为排名靠后的邮电管理局副局长,能够在政企分离时,成为山西省电信公司的总经理、也就是俗称一把手,也有着当时的“时代机遇”背景,以及不同人在电信业变革面前的各自视角甚至个人评估。

在邮政和电信分离,中国移动从电信剥离(寻呼业务也剥离了,原来是准备单独成立集团的,后来一看这业务现在虽然还在挣钱,但很快估计就要成为鸡肋业务,就转手给了中国联通)的大背景下。当时有句顺口溜戏虐这种情形:邮政在拼命、拼命也不行;移动在革命,革联通的命;固话是电信,只能是看命。

尤其山西地处西部省份,对于身处时代变化中的人们来说,公务员或者说政府职能部门领导,比电信公司工作人员或者电信公司领导,终究有更大的吸引力。

后来的历史虽然证明了:对那些不肯去移动公司的电信员工而言,“肠子都悔青了”是真的;但对那些不肯去电信公司的邮电管理局人员而言,“幸亏当时没去”也是真的——因为很快,不仅中国移动、中国联通拿走了蓬勃发展的移动通信业务,而且中国电信在面对中国吉通、中国网通(小网通)、中国铁通等小运营商时,还要遵守我国政府主管部门安排的“非对称管制”——要求中国电信以不得高于成本价的价格,向这些小运营商提供网络资源;说白了就是我们普通百姓日常生活里的那句话:谁让你是大哥呢?既然是大哥,吃点亏怎么了?

更要命的是,两年之后,中国电信还要再次被拆分——在2000年的时候,当然还没有人想到此事的发生。

杨杰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,走上山西电信岗位的,挂牌的具体时间是:2000年7月26日。

杨杰在山西电信的业绩,如果要往丰富了写,可以写一本书,但如果要简要写,也可以如下:

1.上任后,三人一车轻装出发,一个半月跑遍了山西所有分公司。

2.发起了“大干一百天、冲刺百万号”的内部竞赛活动。年初总公司给的年度任务是电话放号(固定电话)量28户,山西电信自己内部定的目标是45万户。杨杰调研后提出的目标是100万户。对比下就知道是什么概念了:1999年,山西省自建国以来的50年总装机量,不到200万户。

当时内部是有人明确给杨杰反馈说,这个目标“往好了说是异想天开,往难听说是痴人说梦”。

杨杰的化解之策则是,一边继续给全身电信员工打气鼓舞,说“目标不一定完不成,就看我们当不当真”“电信人不能待命、不要看命,要有革命的热情”,一方面则缓和压力,提出“八九不离十”理论,也就是保80万、努力90万,争取100万户。(当然还有其他各种方法,什么三大战役、六个百分百之类,这里就不赘述了)

最后的结果,是放号实现了108万。从全国横向比较,也是亮眼的成绩:完成年度计划比例名列全国第一;业务收入增幅名列全国第六。杨杰由此也正式进入中国电信集团高层的视野。

这个事情,相关的报道,互联网上是能够查到不少资料的,就不赘述了。

2001年,杨杰领导的山西电信,再次实现了业务上的狂飙。简单来说,他当总经理一年半,山西电信的电话客户数增长,比建国后的前50年都多。

这当中自然有信息化发展加速的时代因素,但放眼全国,这种两年干翻五十年的成绩,只有山西电信独一份。

这也给了杨杰底气,在谈及业务发展和山西电信的工作风格时,说出了那句他在后来的工作中,坚持践行的那句名言:“少来些评论家,多来些实干家”。

师兄,你好(2002以后)

2002年电信南北拆分宣布后,当时的我还工作不到两年,被领导逼着,写了一篇大稿,那是我首次知道杨杰这个人。

因为在这次大调整中,他的变动分外不同,相当扎眼。

在中国电信已经传闻中必然拆分、具体如何拆分文件还没有下达之前,杨杰被中国电信直接从山西电信总经理的位置上,调任中国电信北京研究院,挂名是副院长——虽然带北京两个字,其实是集团的直属部门,当时研究院的院长是集团总工韦乐平兼任,整个研究院当时也就300多号人,而山西电信可是实打实有1.7万名员工的。

当然,集团不会让杨杰在这个虚职上呆多久的,很快,在拆分完成,新的中国电信集团挂牌后,杨杰履新,成了中国电信北方事业部总经理,负责中国电信北方九省公司的业务重塑,以及适时落实北方九省的省公司重建工作(北京因为位置特殊性,则是直接单独成立了省级公司,总经理是殷一平)。

这也是媒体后来说,杨杰是被中国电信“抢了”的原因。其实也算属实:因为根据拆分方案,山西电信作为北方十省市之一,拆分后就成了中国网通的一个主要省级公司;如果杨杰不被调任北京,按照属地原则,他大概率身份就是山西网通总经理了。

在2002年中国电信集团公司挂牌后的首次新闻发布会上,杨杰也坐在主席台上,这是他首次以集团身份面对媒体(也是我第一次见到杨杰——那时候,我还是个刚工作不到两年的稚嫩记者)。

当时的杨杰刚好过了四十周岁的生日没几天,而他的表现,在如今再看,确实“遇事不惑、低调沉稳”,当媒体特意问到北方公司、北京公司时,时任电信集团总经理的周德强让杨杰和殷一平回答。而杨杰则谦逊示意殷一平,让殷一平回答。

(另一个插曲和对比是,同样在这个新闻媒体见面会上:有人问了一个问题,没有针对特定的部门,时任副总经理的常小兵在主席台上举手要麦克风,周德强说,既然常小兵自告奋勇,那就请他来回答。——在写本稿时,回忆起当时的情形,再看这些通信行业的风云人物的命运,真的有一种后知后觉的感受)

2004年,周德强退休,中国移动副总经理王晓初调任中国电信,担任总经理、党组书记,开始其执掌中国电信11年的时代。

还记得在文章开头写到的,2001年的杨杰在38岁的年纪感慨大学时候老师说的“你们看看人家77、78级,多么成熟……“的话吗?

王晓初,1977年入读北京邮电大学,同样是无线电工程系专业,1980年毕业(专科),正是老师口中的那些师兄中的一人。没有上帝视角,杨杰在感慨命运时候,怎么也不可能想到,只是3年后,他的师兄将成为他的上级,并将和他并肩同行十几个年头?

2006年,杨杰被提升为中国电信副总经理。

2011年,王晓初有意在中国电信集团内部遴选优秀者担任集团总经理,上级主管单位不同意,最终面向社会(其实是运营商体系内)公开竞聘,杨杰在六名候选者(三大运营商均有两名副总裁报名)中胜出,担任中国电信集团总经理。

2015年,王晓初履新中国联通;而常小兵则调任中国电信担任董事长——等于两人岗位呼唤。

(注:王晓初离开电信大楼时,有不少普通员工泪如雨下——这个不是装的,是真情实感;而且领导离去,也没有装的必要。只要和王晓初有过较多接触的人,就能感受到,他对中国电信、对电信员工的感情之真挚,反之亦然。)

很快,杨杰又迎来了一次机遇,这次不是时代的机遇,而是个人命运的跌宕——常小兵调任中国电信仅四个月后落马,杨杰并没有第一时间被任命为继任者,而是作为集团总经理,“中国电信集团公司董事,代行董事长以及首席执行官职权”。

然而,组织上又花了四个月时间,最终还是认为,杨杰就是那个最适合的继任者(也可以说,没有找到比杨杰还合适的继任者)。因此,杨杰意外、至少是提前,成为了中国三大运营商之一的中国电信执掌者。

至于后来,2016年04月调任中国移动、并在今年的10月28日退休,其实并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可以写了——新闻媒体的正常刊发新闻而已。

尽管王晓初和杨杰早就在内部系统的其他会议中见过,但在2004年王晓初初次到中国电信就任,还是中国电信北方事业部总经理的杨杰,见到王晓初时,脑袋里是否有闪现上课时老师的话,就不得而知了。

但我想,那时候的他,在和王晓初首次目光交错的时候,或许心里会有一句话浮现:师兄,你好。